不会讲故事的导演不是好设计师 | 设计播客《口腔医院》Ep.2
《口腔医院》是一档由设计工作室STONES DESIGN Lab. 推出的播客栏目。他们会邀请身边的朋友作为嘉宾,从不同的设计话题进入,展开到沟通与日常生活,以此剖析自己和这个世界。
与播客《口腔医院》联动,Design360°将在《口腔医院》每期更新之际,推出播客内容导读文章。第1期回顾请点击:为什么我们越来越难被设计打动了?|设计播客《口腔医院》Ep.1
本期文章是《口腔医院》的第2期,SDL的邢晨与李响和UDL合伙人丁凡聊了聊“故事”对他的影响。主播邢晨提到,和丁凡的这期播客很早就做了打算,起因是当时碰巧都在看《故事》这本书,发现丁凡把故事这件事和设计建立起了一些联系,非常有趣且值得展开聊聊。当然,本期的聊天不是读书会,《故事》也只是个引子。
丁凡@UDL
United Design Lab (UDL)联合创始人,国际平面设计师联盟AGI会员。
本期嘉宾
邢晨@SDL
平面设计师,艺术指导。北京STONES DESIGN Lab. 及高调印务联合创始人。
主播
李响@SDL
北京STONES DESIGN Lab. 及高调印务联合创始人。
主播
邢晨:
今天我们打算聊跟故事相关的一个话题。不过我们讲故事之前,李响你先讲一个丁凡“削铅笔”的故事吧,我记忆特别深刻。
李响:
我先大概讲一下,我们刚认识丁老师的时候,丁老师跟我讲过一个故事。高三很多美术生都上考前班,丁老师就给我讲他当时是怎么把铅笔、炭笔等不同的笔进行分类,哪个型号的铅笔、哪个牌子的铅笔去画什么部分,哪个牌子哪个型号的铅笔要削成什么样子,他都经过反复测试。比如说起稿的某个阶段需要一根软一点的铅笔,然后他测试后发现哪种铅笔最合适。
美术高考之前,他已经有一套自己完整的方法,就是什么阶段用什么样的(工具),包括定画液怎么喷等等,让自己的作品能在最后考试评比中比其他考生效果更好,让老师给打高分。当他给我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,我觉得我在那个年纪是不可能想出这种事的。从那会儿我就不可能比他考得高,我相信大部分人也应该不会比他考得高,所以他考上了中央美院。讲完这个故事我们俩都服了。
邢晨:
咱们进入正题。之前我和丁凡吃饭的时候,他给我讲了一个他正在看一本书就叫《故事》,其实那个书是讲剧本写作的,但是他从中发现了跟设计相关的一些东西。
丁凡:
其实不只是那一本书,去年还是前年整一段时间看了好几本书,重新让我对故事这件事情有了一个理解,比如说《人类简史》。在这个过程中,我也觉得故事对人类扮演了特别重要的作用,一些物体的认知都是被包装在这个故事里边的。所以我现在正在形成一个更丰富的或者是一个更抽象的认知,有的时候我会把它形容成故事,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故事它可能是一个概念,这个故事也可能是在形容一种价值观。
就跟我们说国际主义它可能也是一个故事,我们说共产主义也好,(邢晨:一种抽象的认知),对,他都是一个故事。故事这件事情,其实跟我很多年前或者是小时候理解的故事不太一样了,这件事情变得贯穿了我们整个世界,或者贯穿了我们整个文明,或者贯穿到我们身边的或者我们自我的任何一件事情。(邢晨:对,整个人类就构建在这上面。)
邢晨:
这相当于你拓宽了对故事的定义是吧?对故事的新的理解,对你做设计有什么帮助吗?我们开始聊设计了。
丁凡:
有的时候我觉得“设计到底是什么”可能是不应该追问的,就像我们追问到底什么是良好生活,然后或者是我们追问到底什么是美。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有哲学家他们一直在追问。但作为一个普通的实践生活的人,似乎他不应该陷进去。设计是什么?设计其实也是可以理解成一个故事。可能它本身是没有某种本质的,有点像剥洋葱,剥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。跳出来说,洋葱就是由这样一层一层的洋葱皮(组成),最后(洋葱皮)就是一个洋葱。比如说把故事这个概念的理解放进来认知设计的时候, 它就是由我们每一个设计师、每一个跟设计发生关系的人和事,一起去塑造了这个故事、这个概念,然后它是在这样不断被塑造的过程中,形成我们大家所理解的设计是什么。
所以对于“设计是什么”这个问题,我不会离他太远,我会时常去思考这个问题,但我也不想离他太近。因为我是一个实践的人,就像我们大家都是一个真实在生活的人,我们不应该陷入到何为良好生活这件事里边,那是哲学家去做的事情,我们就是一个生活着的人,我们跟这个问题保持一定距离,我觉得一直去追求和良好生活这件事情,就是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。
邢晨:
我之前看过一本书,叫《设计的语言》,里边有句话:“设计原本就是一种语言,唯有拥有动人故事的人,才知道如何自如的使用这种语言。”所以跟你说的设计就是讲故事其实挺像的。
丁凡:
有的时候设计师不是写故事的人,但我们是塑造这个故事的其中一个部分。有可能客户或者某个品牌,他是导演,我们就像编剧,或者是摄影,因为我们可能处理更多的是视觉形式上的东西。但故事对我们的工作特别重要,假如说某个导演找到我,我肯定要追问导演你的故事是什么?你到底想表现什么?你这个故事里边包裹了怎样的价值观、情绪或者是愿景。然后我再去从一个摄影的角度,通过视觉、构图、取景,不同的镜头语言帮助导演以及整个团队去呈现视觉上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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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DL作品 “植物馆”
李响:
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客户是制片人,你是导演吧?
邢晨:
我的理解是,客户是那个原作家,我们设计师是改编导演,可能丁凡说的特别谦虚。
丁凡:
这个角色可能因为项目的不同会有一点点不同,有的时候我们更像一个摄影,退到后面一点,因为品牌把故事讲得特别清楚,跟我们这个角色也划定得很清楚了。有时候有些客户的故事还不是很清晰,这个时候我觉得平面设计师可能会参与一起讨论这个故事。
邢晨:
故事的存在会让人能特别容易记住一件事情,或者记忆特别深,我觉得这还挺重要的。
丁凡:
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人的大脑就是为故事准备的,故事是人最容易接受的一种表现形式。我记忆里有一句很深的话,是“说小说赋予了人生以形式”。一个很复杂的事情通过一个小说表现出来,大家去看的时候,就会有一种自己从这里边悟出来或者思辨出来某种东西。我觉得这是故事特别的厉害的地方,它特别符合人类认知事物那种生物层面的一种特性。
邢晨:
你之前还说过你通过故事这件事,理解了为什么品牌都需要去讲一个故事,去构建一个价值观。
丁凡:
这和之前理解的故事是平行的另一种认知。这个事情以前我不是特别理解,为什么品牌的理论部分会一直强调品牌价值观。比如说一般客户给我们品牌价值观的时候,似乎是挺为难的一个话题,之后给到的也是几个形容词,很抽象,或者是有也行没有也行。(邢晨:觉得落不了地是吧?)后来我慢慢开始明白一个品牌它所描述价值观的意义到底在哪。因为在一个价值观这么分崩离析的现代社会里边,没有价值观其实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。他跟漂浮在大海上落难的人一样,当他有了一块价值观的时候,他就可以慢慢去号召一群人,然后似乎有了一个可以避难的小船,当它更强大的时候,可能就会形成一个小岛,然后大家可以在小岛上生活。
从这个角度来说,原来价值观好像还挺重要的,现在我会更重视一个品牌、或者我们身边各种各样的东西的价值观,它甚至是我评判喜不喜欢一个家具、评价一个建筑或者一个艺术作品的重要因素。假如没有价值观,它就没有吸引和号召很多东西的能力,对于刚刚我们前面聊的故事也是一样的。假如说一个电影作品或一本小说,它里面没有一个价值观的话,它肯定不是一个好的电影和小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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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DL作品 “探月学院”
邢晨:
对,其实所以你刚才讲的品牌建立价值观,其实跟你前面的故事也是有一定相关性的。
丁凡:
就是一个电影或者一个小说,这个人为什么死?为什么生?他到底要什么?他为什么以此为目标,然后完之后比如剧情到最后,他为什么放弃了这个目标之类的东西,所有的这些情节的发展背后都是有价值观的。他就是因为有了那些价值观,让我们觉得对我们有吸引力,或者是从某种程度上可能契合了我们的价值观,或者是他撼动了我们的价值观,所以才打动吸引我们。
邢晨:
对,反正他得有那个价值观才合理,他所有行为才合理。
丁凡:
对,所以品牌也是一样的,就是为什么 LOGO做成这样,为什么VI是这样,为什么它的画面表现出是热烈的,或者是特别反叛的,它背后一定有价值观在,所以它所有东西才能被赋予结构和更多的东西。
邢晨:
对,所以别觉得人家雷总花几百万请原研哉是冤大头。
2021年3月小米邀请原研哉更新品牌系统
邢晨:
所以你的这个理解对你现在做设计有很大帮助吗?你们主要在做品牌嘛。
丁凡:
对,现在我在项目中会挺看重前面跟客户沟通这部分。不管我是一个翻拍的导演也好,一个摄影也好,我一定会尽量多地跟原作作者或者总导演,去沟通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,或者这个故事之下,它的价值观是什么。至于说最后得到的结果到底是什么,其实是不确定的,因为不同的客户、不同的项目可能得到的结果不一样,但这是我现在做设计里会比以前在意得多的一个部分。从这个价值观出发,会去贯穿后面的设计概念和设计的形式,也变成了我慢慢重组我的手艺的东西。
邢晨:
其实我觉得讲点语言学什么的(也很好)。我觉得用中文做设计和英文做设计那个逻辑就是不一样,你有这个感受吗?
李响:
咱们上学做作业的时候,我记得大部分同学做点什么东西都爱拿英文做,和邢晨说那种中英文不同思考做设计还不一样,而是纯形式出发觉得英文好看,然后但是把那个东西转化成中文以后,又觉得特别丑,所以越来越多作业都是英文的。我觉得咱们正在经历一个过程,从特别爱用英文到大家都做中文为主的东西,(丁凡:老师布置作业,必须用中文),可能也是文化自信什么的。
邢晨:
你们从看日本的设计会有什么比较大的启发,比如在混排、混用方面?
丁凡:
其实这块的处理我们也在学习过程中,我最明显的一个感受是他们会把那些字当作一个画面去看,当作一幅美术作品去看。我们去看纯英文的画面排版,我经常会看到西方设计师有时候不仅在处理美术画面,他们还带着特别多的语义和逻辑认知,再去处理那些东西。可能日本设计师拿到日文和英文混排的时候,他们重新拆解了命题,直接把它当做一个画面,把所有的字符和东西都当做一个画面去处理。
当然我这边可能有盲区,因为那种很严谨的现代主义的英日文混排可能也有很多。但是我们平时见到、或者说打动我们的那部分,可能更多的是那种像美术作品一样去处理日文和英文的关系的画面。
日英混排海报作品
邢晨:
我感觉中文也有类似的,好像中国设计师也大部分都是从日本这个形式上去学习的。
丁凡:
我没有研究那么深,但是我有时候会挺感兴趣,比如说美院有研究民国中文平面设计、中国书法文字的那类研究。虽然他们跟我们市场上做设计好像有一个距离,会像隔着一个透明的玻璃,但我觉得他们那些研究挺有意义的。我觉得对我们这种商业层面的设计师,可能会有很多启发性的帮助。
丁凡:
很多时候,我们会考虑客户的反应,也会考虑消费者的反应。因为我们不是在一个真空中做设计的,我们做的设计会马上得到反馈,马上得到客户的、市场部的、消费者的反应。然后消费者、客户他们又是特别真实地活在整个社会环境之中,他们每天看到各种各样的视觉的东西,形成各种的视觉经验,对所有东西有一种很本能的感知。但我们其实很多时候要从那种很学术的东西抽离出来,我们要试图融入到这种很本能、很真实的社会上的视觉语境之中。我们要在这两者之间建立一个连接,这是我们这种设计师经常要去面对的一些问题。
邢晨:
你觉得我们这种设计师是一个什么样的叙事者?
丁凡:
我很难描述现状,我有一个稍微抽离现实、稍微把目标放在再高一点的愿景。我先描述一下,我们是什么样的设计师,我们是一些相对小型的平面设计工作室的设计师。我觉得我们游离在各个大的系统里边,在各个巨大的系统之间,我的愿景是我们能够把我们自身对于生活的洞察、对人生的一些理解,放到我们的设计里边,然后去产出一些结果,(邢晨:然后影响一部分社会?),影不影响可能是一个影子或者一个副产品。当然我们不抱着影响为一个结果,然后来去倒推这件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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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DL作品“MEGA SUEN”
邢晨:
这个愿景还挺有意思,可能你有两个娃,然后你的生活也就是特别的忙,对吧?所以你希望把他们结合在一起。
丁凡:
有时候我会想希望我的小孩怎么去过一个人生,我不会去干预他,但是我会去想这个命题,我可能也会反射到我自身,就是我希望我如何过这一生。比如说我们刚聊到很多导演,其实我挺喜欢看这些导演的台前幕后的工作,包括他们对这些事情的理解,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、或者我们这个时代更伟大的一些讲故事的人。他们会剖析自己,会去挖掘个人自身的某种东西,然后再把它带到作品里。
比如我看了李安的自传,他反复追问的就是他自己心底的某个东西,虽然剧本在换,可能会拍绿巨人,会拍中国武侠片,可能会拍西方现代战争片,会拍家庭伦理片。虽然这些外在形式都在变,但是似乎他讨论的某种内核是他自身的。这样的自身和作品的结合,我觉得才能获得那种更大的意义。当然我们可能做不到像好莱坞大导演这样的程度,但我会觉得我们这样游走在各种系统之间的设计工作室的设计师,是可以像他们这样的人去学习的。
邢晨:
对,特别好。所以设计师们不要觉得当一个“摄影师”就足够了,要往“导演”那个方向去奔。
扩展阅读
①《故事》罗伯特·麦基
②《人类简史》尤瓦尔·赫拉利
③ “忒休斯之船”(Ship of Theseus)是一个著名的哲学思想实验,由公元1世纪的希腊作家普鲁塔克提出。问题简述: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逐渐被替换,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,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?
④《设计的语言》迪耶·萨迪奇
⑤《多重身份》Michael Rock
⑥《风格练习》雷蒙·格诺
⑦《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》刘擎
⑧《逻辑哲学论》维特根斯坦
播客中提到的“语言的边界就是思想的边界”原文是:Die Grenzen meiner Sprache bedeuten die Grenzen meiner Welt. 直译为“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”。
推荐书目
《我的职业是小说家》村上春树
丁凡
丁凡是国际平面设计联盟AGI会员,SGDA会员,于2010年从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,2012年共同创立United Design Lab(UDL),2015年成立UDL London,并加入产品设计方向合伙人。
UDL是一家设计及创新工作室,为商业和文化领域的客户提供设计及咨询服务。同时也关注人与文化、社会、世界之间的变革。目前工作室位于北京、深圳及伦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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